第一部 第001章

「吃晚飯囉。」

懷孕的女人放好菜餚，然後叫喚起在外面庭園練習的男人來。

男人把小刀放在其中一棵樹的橫切面上，然後走進房子，這是他今天用小刀砍的一千二百三十七棵樹，相對比昨天，進步了半棵。

「今天全都是我喜歡吃的東西呢。」

進到房子裡頭後，男人看著桌子上那一大堆滿滿的菜式，率直地發表起感想。

「嗯。」女人看著男人吃飯，即使臉上那少許的皺紋，也掩蓋不了自己昔日的風采。

雖然每一道都是令人食指大動佳餚，但不知為何，男人吃得特別的慢。

他把每一塊都放進口中慢慢細嚼，許久才將其吞下。

「好吃嗎？」女人柔聲問道。

「好吃極了。」男人沉聲回答。

直至男人吃完所有的東西的時候，女人仍然在那裡。

他把碟子放回原處，然後看向女人。

他一直，都看著那個女人。

「為甚麼，不逃？」男人問。

「這裡就是我的歸宿。」女人回答，「我不需要逃。」

男人沉默了很久。

然後，他又如此問道。

「可是。」男人說，「我必須殺掉你。」

「我也知道。」

女人點頭，然後望向男人的臉。

男人發現，女人現在的眼神，竟比自己還要堅強。

「如果這是你的職責，我不打算阻撓。」

女人說。

「從我們相識的第一天開始，直到二十年後的今天，每一天，我都過得很幸福。」

女人說罷，看著男人，並微笑起來。

「難道，這還不夠嗎？」

「……」

男人沒有再說話。

「那麼，甚麼時候開始？」於是，女人繼續問道。

「皇室指明要在明天黎明以前結束。」男人回答，「所以，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了。」

「既然如此，那我有最後一個請求。」女人說道。「每一個因為這緣故而死去的人，都可以在死前，讓國家替她做一件事情的，不是嗎？」

男人點了點頭。

這就是我的要求，女人跟男人說。

「可以在我把孩子生下來以後，再殺我嗎？」

＊＊＊

皇室有著各式各樣的人才，其中自然也包括接生的人。

雖然並非是自然分娩，而是強制在某一天實行的形式，但孩子還是順利誕下來了。

「是個強壯的男孩呢。」女人抱著孩子，然後對著男人道，「就和你一樣。」

「嗯。」男人點頭。

「那麼，該取甚麼名字才好呢？」女人問道，「你有甚麼頭緒嗎？」

男人低頭苦思了一段時間，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。

「我就知道你想不出來。」女人淡淡地笑道，「那麼，就由我來取吧，他的名字就叫──」

「那麼，你到底願意在甚麼時候開始？大審判官。」

突然，房間的門被打開，一位衣冠華麗的人，帶著無數的侍從走進了房間內。

「很快了。」

男人連正眼也沒望一眼，就這樣說道。

「對於處理一個惡魔來說。」那人冷冷的說，「永遠也不嫌快。」

碰！

男人的手拍在房間的桌子上，以他為中心的地板，竟然全部都同時出現了裂痕來！

附近的侍從們本能地舉起武器，並想要指向男人──但巧合地，他們在這樣做的同時，就突然放下了手，並改為護起自己的身體來。

沒有人與這個男人正面交鋒。

一個，也沒有。

官員被嚇得了倒退好幾步，但又在罵著男人。

「怎麼了？你想叛國嗎！？」官員一邊後退，一邊大聲叫罵著，「別忘了，你可是因為擁有這個能力，才能在今天當上這個位置的！」

「我很討厭別人在我準備工作時打擾我。」

而男人他，則是在平復心情以後這樣說。

「可以請你帶著你的人離開嗎？」

男人轉過頭，望向那個官員。

眼神之間，隱隱流露著殺意。

「……你跟著我走著瞧，我一定會去皇室告狀的！」

官員看到男人的模樣以後，連臉色也嚇得扭曲起來，他拋下這個狠話以後，就帶著其他人離開了。

「……我好像嚇到孩子了。」

在確認所有的人都離開以後，男人轉回頭，看著那個正著哭泣的嬰兒。

「不要緊，很快會沒事的。」女人哄著懷中的孩子，然後說，「他也和你一樣堅強的呢。」

「那就好。」

男人轉過身，然後望向位於他身後的青年以及少女。

「是你們啊。」男人說。

「我們從外頭看到他們逃跑的模樣，怕發生了甚麼事，就過來看了……」少女憂慮的說。

「老師，需要我們來嗎？」而青年，也是和少女一樣，維持著相同的表情，「我怕老師你……」

「艾爾、艾茵，你們帶著這孩子出去吧。」男人只是把女人懷中的嬰兒抱了起來，然後將其轉交給他們。

「知道了，老師。」

兩人見狀，就向著男人鞠躬，然後接過孩子，並跑出房間外。

他們也知道，男人下命令時，從來沒有轉彎的餘地。

「好吧，你可以開始了。」把嬰兒抱走以後，女人這樣跟男人說。

「嗯。」男人道。

「名字我已經想好了，就叫提米。」女人不斷提醒著，「你得好好照顧提米哦，知道嗎？」

「……嗯。」

男人再一次的回答，並悲傷地點起頭來。

＊＊＊

那天，男人殺死了自己的妻子。

同時，他也感受到命運的諷刺。

作為王國首席「審判官」的他，有著預知國內任何即將會為社會帶來危害的人的能力，並在這之前將其「審判」。

王國對外宣稱這是「淨化惡魔」的行為，並成功的控制住了群眾在這方面的言論。

雖然有很多人因此而死，但因為男人的緣故，成功的使原本內鬥連連的王國，變得穩定起來。

男人堅信，自己這讓做，會讓住在王國的人們帶來幸福，因為只要沒有動亂，平民百姓也能安穩的生活下去。

然而，當他親手殺死自己的妻子的時候，他卻開始懷疑，自己的行動，是否就是所謂的「正義」。

更諷刺的是。

在殺死妻子以後，男人竟發現，事情有點不對勁。

那股「邪惡的氣息」，不僅沒有消失，而且愈加強烈。

在同一天，男人瞪大著眼，轉向頭，望向那個正被自己抱著，並對著自己咯咯地笑的兒子。

直至殺死妻子以後，他才發現到那股「邪惡」的源頭，並不來自母親。

而是來自，她肚內的孩子。